導 語:上一回說道,端妃與甄嬛一起審理完富察貴人的案子后,臨別之時,端妃便叮囑甄嬛,明兒早些過來,有人要來景仁宮見她一面,但卻并未透露是何人。
次日,甄嬛便依了端妃的話,早早地來到了冥府景仁宮,并徑直來至后殿——端妃的安寢休息處。
彼時,端妃正獨自坐著喝茶,見甄嬛來了,忙起身相迎道:「妹妹來得好早,只是,那位外客還未到,咱們先坐著喝茶。略等一等。」
稍傾,便有吉祥進來稟告道:「娘娘,您與菀小主等的客到了。」端妃點頭道:「有請。」
隨著門口人影一閃,二人面前便即刻現身出一位中年女子,見到二位娘娘,忙屈身見禮:「奴婢芳若參見兩位小主。」
甄嬛錯愕不已,忙起身攙住,笑道:「芳若姑姑,竟是芳若姑姑?」
芳若道:「正是奴婢,聽聞小主大歸,原想早些過來請安問候,只是,皇后那邊離不開人,奴婢既要協助皇后娘娘教養皇子公主們,又要在御前聽候差遣,因此不得閑。近日奴婢恰受純元皇后所托, 要來端妃娘娘宮中交辦差事,因此才得順便拜見小主。奴婢也只能耽擱半個時辰。」
甄嬛道:「半個時辰,已經很難得了。芳若姑姑可是又去侍奉純元皇后了?」
芳若道:「是的,奴婢本就是御前的人,況且,純元皇后在世時就是奴婢侍奉的,如今能重回舊主身邊當差,也算是得償所愿了。」
甄嬛睨了端妃一眼,道:「我原本想去拜見純元皇后,可端妃娘娘說,純元皇后喜靜,素日不見任何嬪妃。只喜與端妃娘娘切磋韻律琴藝。看來我終是資歷淺薄,無福拜見純元皇后了。」
端妃笑道:「妹妹生前已貴為太后,又何必妄自菲薄?只是,純元皇后自大歸之后,心性確有變化,不喜與人交涉攀談,只喜靜修自身,她最大的樂趣便是親陪皇子公主們讀書習字,或學習六藝,并親授針線女紅。 她總說,與孩子們在一起,便覺得身心純凈由衷愉悅。與成人們相處,反倒覺得濁氣逼人、氣場不和。也別說妹妹妳了,就連我這個舊相識,若非皇后親邀,也不敢擅自造訪的。」
甄嬛笑道:「原來如此,妹妹受教了。」
端妃對芳若道:「坐著說話吧,妳當初是菀妹妹的教習姑姑,後來又屢屢幫菀妹妹險境脫身, 當真是菀妹妹的恩人呢。如今故人重逢,也算喜事一樁,一會子我差吉祥去懇請純元皇后,略寬限些時辰,吃了飯再去。正巧,我還有些閑話要問,想借妳口中之言,以證我心中疑惑,不知芳若姑姑是否肯坦誠相告?」言罷,吩咐宮人看茶。
芳若見推脫不過,只得欠著身子在椅子上坐了,忙又接過茶來道:「多謝端妃娘娘厚愛,只是,娘娘和奴婢各有公務在身, 萬萬不敢在此耽擱用飯。娘娘有何疑惑,只管問,奴婢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。」
端妃端起茶來,似笑非笑地望著芳若,又睨了甄嬛一眼道:「既然如此,那我可就直言不諱了。當初妳進甄府,都對菀妹妹說了些什麼?為何菀妹妹剛進宮時,未侍寢就敢裝病不起,若非她心中有數,哪里來的這麼大膽子? 就不怕久病沉疴,被皇上和太后忌憚嫌棄,從而徹底將她打入冷宮?畢竟,殿選那日,太后就有心阻撓了。」
芳若聽罷此言,不由得驟然變色,險些灑了杯中的茶水,忙起身施禮道:「端妃娘娘,奴婢不敢違規。」
甄嬛臉色也變了,亦向端妃道:「端妃姐姐?……」
端妃放下茶,掏出帕子揩了揩嘴角,淺笑道:「妹妹不必惶恐,到底是生前之事,但說無妨,不過是姑妄言之姑妄聽之,我今日也并非是興師問罪,只是情致所至,隨口一問罷了,既妹妹如此惶恐,那就當姐姐沒問過吧。」
芳若見此情狀,方重新落座,長舒了一口氣。
甄嬛略沉吟了一會子,忽莞爾一笑道:「即便我們不說,端妃姐姐也是洞若觀火的。何況,端妃姐姐原本也具有了 宿命通與他心通的能力,我們又何必掩耳盜鈴、自欺自人呢?姐姐既肯相問,必然是想給妹妹一個以誠相待的機會罷了。」
端妃笑睨甄嬛一眼:「嗯,算妳識相。那就從實招來吧。當初,妳們是如何聯起手來欺瞞宜修與皇上的?放心,在我這里的話,是跑不出半個字的。只管實話實說。」
甄嬛低頭自嘲地笑了一笑,方道:「的確,芳若姑姑早在甄府的時候,就曾告訴過我,說我長得酷似去世的純元皇后, 唯有眉毛不大像。純元皇后慣用的眉形是‘遠山黛’,而我則是‘柳葉眉’。
正因如此,她才讓我避開‘遠山黛’。否則, 皇上會以為我是刻意效仿純元皇后,而芳若亦有私自透漏、議論先皇后之嫌。」
芳若偷覷了一眼端妃,惶恐道:「端妃娘娘第一次見菀貴人時,想必也會有同樣的感覺。并非是奴婢妄言,這原本也不是什麼秘密。但凡見過純元皇后的宮中老人,無不稱奇。都怪奴婢一時口快失言,還請娘娘恕罪。」
端妃笑道:「這有什麼可恕罪的?當初在溫宜公主的周歲宴上,我初次見到菀貴人,亦是心中一動,恍惚間,還以為是純元皇后死而復生了呢。後來聽聞是妳去甄府做了菀貴人的教引姑姑,心中便生出了這樣的疑惑,或許, 菀貴人一開始便知道自己長得像純元皇后。」
甄嬛道:「雖是如此,妹妹一入宮便親眼目睹了夏冬春被華妃賞了一丈紅,又見小福子墜井而亡,后又從碎玉軒的海棠樹下挖出一包分量不輕的麝香來,著實嚇得不輕,倘若妹妹不懂得收斂鋒芒,適當蟄伏,恐怕早被人暗中算計了——畢竟,我雖有幸貌似先皇后, 卻只是形似而非神似,君心難測,很難說是福是禍。」
端妃點點頭,道:「妹妹有心了,妳的擔心不無道理。我就說嘛,倘若妹妹不是心中有數,怎敢久病不起,豈非自尋死路?時間一久,皇上也便忘記了。然,妳有了先皇后這張得天獨厚地臉,處境自然就不同了,但凡妳病體好轉,但凡皇上觸及到與純元皇后相關的景物人事, 皇上便會重新想起妳,必不會讓妳久居人下的。
即便妳偶遇風險,也會有比別人更大的回旋余地。比如,沈貴人那次‘假孕爭寵’事件,若非妳巧妙利用了純元皇后,恐怕皇上也要冷落妹妹了。」
甄嬛詫異道:「姐姐連這件事都知道了?」端妃笑著點頭。
甄嬛道:「唉,妹妹也是實在無計可施了,因此才讓浣碧去給芳若姑姑送了幾個螺子黛,言稱眉毛淡了不好看,讓姑姑留著畫眉用,也幸得姑姑睿智,竟即刻懂了我的心思。」
芳若謹慎地笑了一下,道:「當時,眉莊小主被禁足,菀小主亦被株連,既打發浣碧送螺子黛來, 必然是要奴婢從純元皇后的眉形上做文章了,因此,奴婢才畫了‘遠山黛’,以便讓皇上由此及彼想到小主。」
甄嬛道:「果然是芳若姑姑最懂我,竟是心有靈犀呢。」
端妃笑道:「說句妹妹不愛聽的話,妹妹去甘露寺受了這幾年苦,從本質上論,并不冤。這幾年,妳一直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欺瞞皇上。直至那日誤穿純元皇后的故衣,皇上才恍然醒悟——他竟是被妳實打實地耍了一通。
原來,妳早就知道自己長得像誰,并借此來博取圣寵,皇上豈能不惱?他可以一廂情愿的把妳當替身,但, 若妳以此來博取圣心,便是欺君大罪了。這便是‘只許州官放火,不許百姓點燈’。」
甄嬛呷了一口茶,淺笑道:「皇上盛怒,恐不僅為此,更是因為我去冷宮對華妃殺人誅心。皇上不過是借題發揮、遷怒于我罷了,終究他對華妃有情。他可以自己賜死,卻不許別人欺辱華妃。我當時少于世故, 竟沒看透這一層,硬生生撞在了刀刃上,只怪自己年輕氣盛罷了。」
正在此時,有宮女過來稟告道:「娘娘,閆君那邊又傳來一宗案子,您看?……」
芳若聽罷這話,忙起身告辭:「眼見已近半個時辰,奴婢也該告辭了,娘娘處理公務要緊。純元皇后讓奴婢過來取一本琴譜,說娘娘知道是哪一本。待奴婢取了琴譜便要回宮復命了。」
端妃笑道:「既如此,本宮就不須留妳了。 肅喜,去我的書房取琴譜來交于芳若。」
甄嬛聽罷‘肅喜’二字,不由得心頭一緊,忙回頭細看,果然, 此人竟是去華妃宮中意欲縱火而始終未踐行的那個小太監——他居然是端妃的人?
正狐疑間,卻見芳若已經施禮告退,端妃送目與甄嬛道:「走吧,咱們來活兒了。一起去前堂看看,這次審理的到底是誰的案子。」
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